教育領導聯合政治領導共颰全國教師會事件，從發生到現在，已經有些時日了。這個社會一向維持有話題沒主題的特性，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維持一小陣子的熱度，過了，那就是過了，什麼都沒有了！在乎的人還有，只是不再被關注的話題，也就好像該話題不曾被關注過一樣。這個現象看得多，已經很能適應；反正你我所處的世界需要話題，就有人專門提供現成的話題，供需之間，原是維持平衡的。我比較不能適應的，是教育相關的議題也都只是話題，一小陣子的熱度過後，百年樹人一詞變成了令人傷感的反諷。

　　教育領導會批全國教師會，乃因領導閣下關心學童健康，有意推動新世紀學童健康守則，所以提出「十要十不要」的口號，希望能加以落實。十要者，學童應該「每天睡足八小時、每天至少運動30分鐘、餐後睡前要潔牙、用眼30分鐘休息10分鐘、天天五蔬果、愛整潔勤洗手、帶水壺多喝水、隨手關燈關水、咳嗽掩口鼻發燒不上學、問早問好說謝謝。」十不要呢？也是有所期盼於學童的，「不吸菸、不喝酒、不嚼檳榔、不嗑毒品、不亂吃藥、不偏食、不浪費資源、不喝含糖飲料、不做危險動作、不加入幫派。」

　　其中，「不吸菸、不喝酒、不嚼檳榔、不嗑毒品、不加入幫派」這五不令人啼笑皆非。為什麼？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好像這五件事是普遍流行在全國的國中小校園，所以需要教育領導特別出來登高一呼，以便減少他的危害。事實上，我們的國中小校園有這麼不堪嗎？真不知道教育領導是怎麼想的！我們細看十要十不要的內容，可以總歸一句話──四個字的一句話，叫「生活常規」。十要沒問題，都是生活常規，其中第一條每天睡足八小時，在現時的國中校園裡，調查的結果有百分之八十五做不到。十不要除了前述那五樣，也都是生活常規；而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五樣呢？不好意思，那也是生活常規，只是是比較誇張的生活常規而已！令我難以理解的，是學童的生活常規，有什麼樣的必要，非得在正常的教育體制之外，大張旗鼓的「提倡」呢？

　　這是中央教育領導邀請各縣市教育領導參加的會議，中央領導提出十要十不要的「創意」當場，就有與會的地方教育官員順著大老闆的話隨棍上，提出希望學校老師每天早上到校第一件事，就是一個個耳提面命，問孩子們，十要有沒有要到？十不要是不是都沒要？這是官場上一個普遍的現象，大人物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有可能產生無限上綱的解讀。問題出在，同樣是希望，你講我講跟大人物講，威力是大不同的。你我的希望即使已經說出口，也只是希望而已；可就是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的希望一出口，威力足以排山倒海的。

　　於是乎教師會成員就出頭質疑，每個老師每天先做這個問話，一個班二十幾名學生，每名學生問二十個問題，問完再做記錄，一到兩堂課的時間就沒啦，所以這樣的希望，執行能否落實是有問題的。這個質疑不曉得觸痛了教育領導的哪條筋，他閣下二話不說，直接批評「教師的愛心到哪裡去」？更明白指出教師會只會爭取權益，連這一點點的奉獻犧牲都不願意！很有意思的是，敎師會從執行面發表質疑，基本上是讚同十要十不要的「理念」的；如果理念上有所不同，那就不會有執行上的任何問題了！如果是我，我會直接問，十要十不要不就是生活常規的一部分嗎？生活常規不是平常學習過程中要建立的嗎？那為什麼這十要十不要特別重要，必須每天大張旗鼓的問問題、做記錄？難不成這十要十不要的常規是外太空來的，高高在上的嗎？

　　這個會議在即將成為新北市的台北縣舉行，身為地主的縣級領導說得更不客氣，他說「教師會讓各地方教育局都很頭疼，對的政策，即使教師會上街造反，只會吵鬧爭自己權利，他也不理會。」所謂對的政策，指的是英語活化課程，中央教育領導先以違法為由警告不要踩紅線，沒過多久，又不知如何轉折，親自上陣來給紅線之踩者以鼓勵。從反對到讚成、從該打屁股到給予獎賞，前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完全符合當前教育領導的浪漫的行事風格，公私立高中職五專的學費齊一政策和全國學童一律免費營養午餐的利多釋放，都是幾個月內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英語活化課程該不該、能不能執行，那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倒是縣級領導颰人的用語，令我深覺非探究一下不可。首先，「教師會讓各地方教育局都很頭疼」的判斷用語，已經很清楚的劃清了界線；我是縣教育局的直屬長官，跟你們這些令教育局頭疼的傢伙是不同路數的。如果沒有宿怨，或者躲在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沒了，很難想像最講究人和的政治人物會有這樣斷然二分的說詞。事實上，縣級領導對教師會是有宿怨，又把人看沒了的。宿怨在縣級領導提出英語活化教學的構想，並準備付諸實行之際，全國教師會上了凱達格蘭大道激去抗爭。把人看沒了呢？你看接下來的用語，教師會上街是「造反」、「只會吵鬧爭自己權利」，所以教師會是既沒有合法性，又沒有正當性的。沒有合法性跟正當性的存在是什麼樣的存在？那是不須要求神問卜的。

　　當我們的政治領導用這樣的語氣飆教師會的時候，我很震驚，我們的教育領導──全國教育界的大家長，居然火力齊發，跟外人一起轟自己人！小時候，我很皮，經常跟其他小朋友吵架被告狀。我媽的處理方式一直都很直接，也很固定，要是我回家時不巧正好碰上告狀者，我媽二話不說，先打我一頓。這叫「打囡仔給外口郎看」，原則上動作要很大，用力卻要很輕，做做樣子就好，別把孩子打傷了。可我媽不是，她工作很累，壓力很大，經常的情況是在外人面前打得更用力。我那時候學得很乖，只要當天在外面惹了麻煩，一定會在家門四週放哨，一有警報，一溜煙的，能逃多遠就多遠。等風頭過了再摸回來，這時的懲罰雖然還有，總是輕得多啦。

　　想像不到，我小時候那種難堪的經驗，居然會在當今教育界重現。教育領導對原屬一家人的教師會，一點不留情面；對提出英語活化教學的政策仍有疑慮的縣級領導，卻從警告一變而為毫無保留的支持。於是乎，教育領導跟縣級領導合唱雙簧，不約而同的批判全國教師會沒有愛心，不夠資格當老師。不曉得教育領導有沒有想過，你的教師都沒愛心，你這個教育怎麼辦得下去？教育不是百年樹人的良心事業嗎？是我，我護著幫我辦事的人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把這天大的秘密公開給全世界知道──全國教師會都是些沒愛心，不夠資格當老師的人。你是家長，你怎麼敢放心的把孩子交到這批沒有愛心的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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