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大學推薦甄試放榜了，媒體一如往常，刊登的相關新聞，都是推薦甄試（以下簡稱推甄，或單稱推）上台大醫科的學生或幾個好男或好女的合照、或好男好女跟老師校長的合照。整個世界關注的焦點，沒有第二句話，就是將來能成大功、立大業、賺大錢的系科。這種現象遠古以來如此，將來也不會改變；跟教育改革做了多久、多好無關，跟招生方式怎麼進步、進化也無關。一元就可以入學的時代如此，到了多元才能入學的現代仍然如此，差別只在，以往的一元入學，只比學科能力；現在的多元入學，比的能力種類就多了。

　　這是聽來的，出自某明星高中的案例，很可以呈現一元和多元的不同，所以給大家介紹介紹。那所明星高中的75滿級分學生一堆，74接近滿級分的更是一大堆。這些頂級學生的目標，絕大多數都是上醫學系；為什麼？那還有什麼為什麼？事實是，大家都想上醫學系；問題卻又是，醫學系的招生名額是有總量管制的──這應該是台灣首創的世界紀錄，教育部主管的事務，由衛生署設門檻──誰來上醫學系，學問就越來越大了。

　　以往在考（試）招（生）合一的一元年代，純粹通過分數的比較，高上低不上、多上少不上，大家都沒話說，誰叫你不多考個零點三或零點五分呢！但這樣的方式已被視為原始、野蠻、無理、不知變通，會教壞囡仔大小，不符教育的原則，所以一些有智之士就提出一個考招分離的概念來取代。他的論點是，考試只管把所有學生篩出七十五個等級的資格，招生呢，那就各憑本事了。反正我每年都把學生分成七十五個等級，你愛收哪個等級的學生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從頭到尾不相干。

　　這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點子，搞到學生為六百分總分裡的零點三零點五分爭得頭破血流，本來就沒什麼道理。但問題是這個世界上有多少有道理的事呢？考試本是為了上面選才、下面晉身，這檔子事傳統中國超過兩千年的演化，到最後創設出稱得上一無是處，只剩公平的八股考試。也就是說，明清兩代近六百年的時間，整個中國都接受考試只要公平，其他可以完全不在乎，那為什麼呢？沒什麼，因為那是中下階層唯一的晉身機會；沒有八股考試，一般中下階層如范進者流是連一絲絲希望的微光都看不到的。

　　早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這些中下階層還須要靠這樣的制度找晉身階嗎？這麼重大的事情，我不敢評論，不過，對於多元的考招分離產生出來的推甄方式，倒是有現成新鮮的例子可以拿出來參考。以往，北區第一崁醫學系本來就必須滿級分去申請才有機會，那沒啥好說的，因為他只釋出20個名額；第二崁醫學系74級分上榜的機率相當高，他的名額有74個；第三崁醫學系74級分已是保證班，因為他的名額超過80個。但就在滿級分學生人數近三百人的今年，醫學系的推甄出現了前所未見的現象。滿級分又想唸醫學系的考生，也向第三崁醫學系提申請了，而且也備取了，備到近百名的取了。

　　可就在這同時，同一所高中的74級分的學生，卻是老實不客氣的考上第三崁醫學系的正取。75級分備取百名，74級分正取，是75級分缺手斷腳，還是74級分有三頭六臂？啊，不對，我的邏輯有問題！我們那個年代，缺手斷腳的人參加考試受到許多限制，師範系統學校不准考，工科學系不可考，醫學科系不給考，限制一堆。現在，時代完全不同了，缺手斷腳不但愛考什麼就考什麼，還會加分，甚至以外掛方式增額錄取，好處多到恨不得剁手砍腳地！所以說，不是缺手斷腳的問題，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呢？75怎麼會輸給74那麼多？

　　同一所高中另一位74級分學生的媽媽講得有點哀怨，也有點無奈，她說，醫生的兒子，進去隨便聊聊就上了；進去哪？自然是面試的試場。這位媽媽的孩子74級分沒申請上任何醫學系，只好參加指定科目考試（簡稱指考，就是我們以前考的大學聯考啦），還是想一圓醫生夢的。其實這位媽媽只講出一部分的事實，正取的74級分確實是醫生的兒子，但他不止是醫生的兒子，還是醫生的外甥，更是醫生的外孫！

　　說實話，我如果是第三崁醫學系的內部人員，我也會挑74不要75，第一，這是典型的克紹箕裘、內行人，行規、行話、行頭，還有行情，他家都有，不須從頭辛苦的培養。第二，爸爸、舅舅和外公都同行，教育部最重視的產學合作案信手可得，何樂不為？第三，募款容易，又不傷人；放著這麼厚實的家業不動腦筋，反而跟年收入百萬的一般家長募錢，於心何忍？又於心何安？要知道，現在的教育部連公立學校都要求自籌經費，我第三崁是私立學校，沒經費還玩些什麼呢？即使有附設醫院的收入，但是經費還有人怕多的嗎？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教育部近幾年極端重視評鑑，聽說評鑑之後，還會訂定退場機制。我第三崁的醫學系雖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怎麼說也不致退場，但評鑑結果也不能難看吧！要知道，會被邀請來當評鑑委員的，都是圈內人，以學生外公的輩分，系裡面名正言順的把他請來當顧問，那些評鑑委員都是顧問的徒子徒孫，結果不問可知嘛！何況下一輪的評鑑，聽說教育領導當局已經目標大轉變，要改以學生的學習成就為主要考量點；這個學生畢業後不但自己有現成的位子，恐怕還可以提供不少位子給同學呢，這對未來的評鑑會有多大的正面效益丫！

　　以前一元的時代，75贏74，現在多元的年代，74贏75。75贏74，理所當然，因為學生品質好；品質好，學習成就就高，成就高的得到他應得的，這沒啥好說。74贏75呢？哈，仍然是順理成章！學生的相關條件優異，為自己、為班級、為系上、為學校乃至為社會、為國家都有明顯的加分效果，又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對我而言，這兩種招生方式各有優缺點，我只能慶幸，我並沒有盼望我的孩子們將來唸醫科，我的孩子們也好像都沒有這樣的志願。如果有，又萬一學測分數好得不像話，我真的會怕，怕將來他們會怨我，沒幫他們打下進去聊聊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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